Wednesday, April 5, 2017

在偏僻的山區, 遇見真正的醫療

      在偏僻的山區 遇見真正的醫療
           ~訪林金梁醫師家屬記~
胡昱勝 吳俊欣 黃柏誠 陳景祥 林家如

    午後的陽光襲走冬日的涼,我們搭上林文龍老醫師的三子)醫師的車,前往他的霧社老家。 在路上聽醫師聊著種種關於老醫師的過去,從日本時代到國民政府,再到解嚴後的民主台灣,我們好似踏上時光隧道的旅人,畫面停滯在那段物質拮据的日子,房子是紅磚的房子,路是崎嶇的路。我彷彿看見林金梁醫師當年上山的身影和他行走的路,而這條路,老醫師一走…就是一甲子。

    一個平凡的開始 開始了一段不平凡的人生
    民國三十五年,老醫師初到霧社衛生所時,正值戰後蕭條時期,資源和物質都極為匱乏。許多時候,老醫師都是一個人從醫療原料開始做起,加工製成成品來使用,想盡辦法要給病人最好的醫療。
在這樣的物質環境中,人力也同樣缺乏,幾乎沒有醫生或護士願意到此地來服務,這時他的妻子(陳朝美女士)成了他工作中最得力的助手,心靈上最沉穩的支拄。在他們之間,捆捆的繃帶是捆捆的玫瑰,相互體諒生活中的困苦,彼此扶持並擁有共同的信念,投入兩人畢生的時間歲月在需要的人身上,我們在他們繁忙而平凡的生活中,見證最真實的愛情。
由於原住民小病不會就醫,所以來給老醫師看病的時候,常常都已經是重病患者,且這些原住民來到衛生所,往往都得走個好幾小時的路,延誤了救治佳機,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老醫師都不會放棄希望,有一次還救了四個多小時才把病患救起,也就是這樣醫治病人的態度,讓老醫師取得當地民眾的信任與景仰。
    那時,老醫師鑒於原住民的收入不固定,常常醫藥費籌不出來,收的費用都只夠維持基本開銷和養家活口(剛開始的時候,看一次病才三毛),不過還是有些病人付不起醫藥費,老醫師也都讓他們賒帳。老醫師的孩子後來回憶道: 「 那個時候,常常看到一疊的帳單,而那些帳單,我們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用火燒掉的。」
    因為這個緣故,許多付不起醫藥費的病患,都轉來給老醫師照顧。對於這些病患,林老醫師來者不拒,很歡喜地照顧他們。此時,衛生所就好像一個小型醫院,也像一個家。那個時候,在山上常會有被毒蛇咬傷的病人,只要病人能夠跟他說在哪個地點被咬傷,他大多能夠猜到是被什麼毒蛇咬傷,而在缺乏抗毒血清的情況下,他使用支持療法來醫治這些病患,經過他細心的照料,病人都能夠完全康復。
   
    行醫中的小故事
    有一次,有個原住民喝農藥自殺,由於離診所非常遠,家屬打了電話到診所,拜託林醫師能夠上山做緊急的處理,老醫師二話不說馬上背起醫療器具,走了好幾個小時才到達約定地點,做完緊急治療後,才將病患轉送下山繼續治療。
很多時候,老醫師都就是過著這樣的日子,每天晚上被叫醒3~4次是日常便飯,不過老醫師都不因此埋怨或感到辛苦。他曾告訴他的孩子說: 「病患走兩三個小時來就醫,已是常態,最遠的還得走上十小時,所以我們起來為病人只是舉手之勞而已。」因為他知道病人比他更痛苦更辛苦,因為,老醫師能夠深切地感覺到病人的痛苦,就好像痛在自己身上一般。
    而在老醫師一生中,最讓他難過的事,就是有一個小孩,他是家中的獨生子,因為得到日本腦炎送來給老醫師治療,後來看起來好了,父母就將他接回家,後來卻突然去世了。因為這件事,讓老醫師難過了好久,甚至還想過要把自己的一個小孩送給那對夫妻當養子。從這件事中,我們看見了每一個生命,在老醫師眼中都是無比重要的,都像是自己的親人,自己的小孩一般。
     
台中? 或留在霧社
    民國六十一年,老醫師從衛生所主任退休,原想回台中老家開業,但考慮到他一走,霧社這個地方就得等政府再派其他的醫師前來,而在等待的期間,如果這裡的人生病了怎麼辦?在一番天人交戰後,老醫師選擇繼續在這個地方服務,且隔年在霧社開設了健安診所-一個守護仁愛鄉民眾健康已四十年的地方。
    而最讓我們感動的是,老醫師與當地人的那種情誼和聯繫,老醫師對大多數的居民都叫出名字來,而居民也都把老醫師當成長輩般敬愛。有時候,病人一看到老醫師就會覺得病好像好了一半,更有病人來看病時就說: 「我阿公也給你治過病喔!」。 一年四季,家也都會收到各種農作物,像是剛收成的水果或是青菜,這都讓我們感到老醫師對於當地人的關愛與照顧。這樣的醫病關係正是我們政府現在不斷呼籲要建立家庭醫師制度的最佳典範,即使是不同的文化背景,也能用醫療的熱衷執著、強烈的服務精神建立起良好的信任基礎,而這也是讓老醫師無醫療糾紛困擾的最主要原因。
    後來健保的實施,在開辦IDS計畫時,老醫師秉持著二十四小時都能讓病患找得到醫生的理念,建議衛生署要在霧社建立一個緊急醫療站,讓這個地區的民眾廿四小時都可以找到醫師看診。衛生署接受老醫師的建議,設立了一個緊急醫療站,由埔里基督教醫院健安診所和其他診所醫師輪流駐診。這才讓老醫師比較輕鬆。後來的周休二日實施,原本健安診所想要星期日休診,不過老醫師聽到有些病人抱怨:「怎麼你們星期天不看診?」所以還是照樣每天開業,直到現在,健安診所還是依舊如此為鄉民服務。
    後來九二一地震發生時,交通中斷,在山上的病人都到健安診所來看病,所以比平常還忙碌,根本沒有休息時間,甚至連他們自己的發電機都因使用過熱而無法運轉,還去跟戶政事務所商借後,才能繼續為鄉民服務。
     而在SARS期間,因為對於這種疾病的恐懼,讓很多醫師紛紛休診,老醫師對這樣的現象頗不以為然,他告誡他的兒子說:「我們不可以那樣子,如果你不敢看,就把那些可能是SARS的病人都交給我看好了。」就是老醫師的堅持,讓霧社地區在SARS期間,並沒有像澎湖一樣,有醫療空窗期。
       
奉獻自己的生命到最後一刻
       老醫師晚年患了攝護腺癌,卻不急切於治療,大概是不希望讓自己的生活,因為這種疾病而走樣,他還希望能照常服務鄉里,和病人互動,關懷病人。最後這段時光,老醫師回頭看待自己的生命,認為已經很滿足了,該做的事都做了,小孩也都很爭氣,老醫師覺得他的一生已然無憾。
    老醫師後來因為腦血管阻塞而往生,而他在中風前五分鐘,還在診所看病,接著感覺身體極度不適,才送到彰化秀傳醫院求診,這份奉獻的精神令我們十分感佩。而當老醫師出殯那天,靈車啟動緩緩的開向埔里,來送行的鄉民排了將近三百公尺,說要送老醫師最後一程,最後還是在家屬說要趕在良辰吉時火化,鄉民們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對子女的教育-身教重於言教
     老醫師的家人心中,偉大與醫療奉獻獎並不是父親的形象。奉獻於霧社的五十幾的寒暑,不僅是山地醫療從無到有,也是老醫師幾位子女們成長的黃金時光。他們回憶,因為山地的教育資源很缺乏,從小學開始就要離家到埔里就學,並且住在埔里,假日才能回家。由於父母親忙於醫療工作,在他們的腦海中,沒有全家人一起去渡假過的回憶,假日回家就是協助醫療工作與家事,但每個子女都非常體諒,支持父親。偶爾哥哥姊姊會帶著弟弟妹妹出遊,也使得兄弟姐妹間的感情非常融洽。
     雖然與父母親的互動不如一般家庭的多,在無形的身教與有限的言教裡,老醫師的子女們在求學階段很獨立自主,讓父母親放心,沒有後顧之憂可以專心為病患服務。雖然他們物質生活沒有富裕過,但心靈卻從來沒有貧瘠過。當我們問道:「小時候看父母親這麼忙,不會排斥繼續走醫療這條路嗎?」很意外的,他們都表示,他們繼續走這條路,是自然而然的,也因為走下去,才更能體會到父親的用心。
    寒暑假時他們不像一般大學生四處遊玩,而是跟著老醫師去巡迴醫療。老醫師就趁此教導學醫的兒子們真正的醫療是怎樣進行的。這種另類的親子互動,看在我們眼裡,心中有種莫名的感動。一般的醫師家庭裡,多少都會有下一代是否能接棒的煩惱,有些子女會排斥,就算聽從父母的期望,從事醫療這一行,也多半選擇不一樣的路。而老醫師與家人們卻看不到這些矛盾。即使成家立業,不同行業的子女們,有醫師、有藥師,都會回來協助。林慈龍老醫師的么子)醫師回來主持健安診所,其他兄弟姐妹更在不同的領域上,繼續守護著仁愛鄉居民的健康。
    在說不完的故事背後,都藏著對父親深深的思念。無法言喻的感動,我們這些醫學後輩,不禁要反問自己,對醫療要抱持什麼樣的態度?而我們從小到大得到許多視為理所當然的關懷,我們又該用什麼來回報我們的家人呢?
    
老醫師的人生觀 
    林金梁醫師一生中受舅舅的影響很大,他跟著舅舅習醫時,不只學到專業科目的知識,也學到了日本時代醫師的精神~「 幫助別人就是幫助自己」,而這正是決定了老醫師傳奇人生的關鍵所在。
    老醫師一直秉持的信念是「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沒錢也要救病人,一切但憑良心做事」。在仁愛鄉的幾十年來,老醫師幾乎沒有物質上的享受,但在精神上卻是無比的滿足。
     老醫師這樣為醫療辛苦奉獻,難道就沒有感到疲累的時候嗎?
    原來老醫師在疲累或心情不好時,就會跑出去巡迴醫療,除了可以沿途看山看水,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在服務病人的過程中找到心靈的慰藉。我們想,病患和家屬的笑容是老醫師最大的強心針吧!
    老醫師曾說: 「行醫者的最大成就,不在於世人的欣羨或是金錢的獲得,而是感到自己為社會所需要和依賴,並由長期持續不斷的默默付出,得到肯定,且領會尊重與維護生命健康之價值。」名望和金錢的追求到頭來都只是一場空,但是,只有愛,愛會長存:愛存在於每一個感念老醫師的人心中;存在於霧社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老醫師所踏過的足跡;存在於每一個老醫師醫治過的病患子孫身上。老醫師將陪著健安診所,陪著霧社,陪著這段醫療史,永永遠遠的走下去…,所謂生命的意義,不全都在這裡了嗎?

後記
在前往霧社的途中,林文龍醫師聊了很多和父親之間的事。他談到,由於當時父親的忙碌,使得家的孩子很早就學會獨立,但是直到自己本身也成為醫生,醫師才真正能體會父親的心情。他很大的遺憾是,父親在那時從沒有帶他們出去玩過,每天都生活在病患之中,在他們到外地求學後,這種感覺更是明顯,不過醫師仍然從父親日常的關心與慈愛中,感覺到那無形的父子之情。
    在林文龍醫師眼中的父親,並不像外界所說的那樣偉大,他說: 「我的父親只是盡了他的本分而已。」在我們看來,其實最難能可貴的,不在於老醫師救活多少人,也不在於在山地服務了多少年,而是,他把醫療這個神聖的行業,看的很單純-「盡力救人」,如此簡單。醫師又提到「一個醫師最基本的能力就是與病人的接觸和溝通,其他的儀器都只是輔助而已。」這一句話,就足以說明林金梁醫師在儀器設備不足的環境下,如何治癒那麼多的病患,因為對老醫師來說,關懷、溝通與細心的照顧便是最有效的醫療手段。
    到達霧社之前,林文龍醫師談到第二代回去健安診所接棒的事情時,他說,本來應當是他回去,但最後卻是由他弟弟林慈龍醫師扛下這個責任,此時醫師的語氣聽起來有點惆悵,或許在這個背後有一段不為人知的掙扎過程吧!
結束訪問後,在回程的路上,很偶然地,林武龍老醫師的次子)先生的兒子也提到了第三代裡,誰要回去接棒的事,那時一股莫名的感動湧了上來。這讓我們想起了普羅米修斯來,就像那火的傳承,林金梁醫師點燃的火,將會持續地照亮這個偏僻的山區…
註: 普羅米修斯:希臘神話中為人類盜取天庭之火的神

林金梁醫師年表
1923年  大正12年  民國12年    5月9日生於台中縣烏日鄉
1936年  昭和11年  民國25年    於烏日公學校畢業,當時校長為渡邊壽昌;之後於其畢業自台灣帝國大學醫學院的舅父在台中大雅的診所見習,並自修各類醫學書籍。
1943年            民國32年     參加台灣總督府舉辦醫師特考,獲得筆試第一名,術科第二名,成為三百人中合格的二十人之一,也是史上最年輕的合格醫師。服務於總督府博愛醫院
                                  
1944年  昭和19年  民國33年    被日本政府派往海南島同仁會服務,並在海南島結識妻子陳朝美女士。
1945年             民國34年    日軍戰敗,從海南島返回台灣。
1946年             民國35年    應政府徵招山地醫師,上山至南投縣仁愛鄉衛生所擔任主任。 
                                  
1972年             民國61年     自衛生所退休,因為對仁愛鄉已產生深厚感情,放棄返回台中老家機會,而留駐當地,於隔年開設「健安診所」,繼續守護鄉民健康。
1986年            民國75年      因對瘧疾之發現及防治有功,獲台灣省傳染病研究所頒發之獎狀。 
1991年            民國80年      四月,么子林慈龍受父親親情與鄉情感召,放棄於彰化秀傳醫院急診科主任一職,上山與父親共同為鄉民服務。
2001年            民國90年      獲得厚生基金會主辦的第十一屆台灣醫療奉獻獎。
2004年            民國93年      七月三日,因為身體感到不適,由兒子媳婦送往彰化秀傳醫院就診,被診斷出小腦梗塞。
                                   七月十二日,因心肺衰竭而過世,享壽八十三歲。
當代醫學 ; 374期 (2004 / 12 / 01) , P1032 - 1037



台灣史上最年輕的合格醫師、也是首位至山地鄉開業的漢人,駐守南投仁愛鄉近60年的林金梁老醫師,因小腦梗塞昏迷併發心肺衰竭,於7月12日與世長辭,享年81歲;林老醫師曾於民國90年榮獲第11屆醫療奉獻獎,他的老朋友,秀傳黃明和總裁,對林老醫師將一生奉獻給偏遠地區醫療服務,深感敬佩。

黃總裁表示,林老醫師24小時應診,全年無休,即使退休後,仍每週上山巡迴兩次,一心牽繫原住民健康,甚至要求自已第二代接棒,繼續看顧需要疼惜的族人;他可以叫出七、八成患者的名字,並知道他們住在哪裡,家庭狀況如何;如此標準的家庭醫師,在南投縣仁愛鄉,除了派出所員警外,只有健安診所的林金梁老醫師做得到。

黃總裁回憶指出,以前清晨7點不到,仁愛鄉霧社的健安診所,門口兩條長木椅上,已坐滿了居民等著看病;居民們表示,衛生所8點以後才有人上班,林醫師經常7點就開門應診,晚上也看到9點、10點;這裡雖然沒有24小時的便利商站,卻有全年無休、24小時應診的健安診所,林醫師正是守護居民健康「7-eleven」。
林金梁醫師出身醫師世家,國小畢業後,隨著帝國大學醫院畢業的舅舅修習醫術,舅舅在台中大雅開診所,他見習長達10年,直到民國32年,日本政府在台灣招考醫師,他參加台灣總督府舉辦的醫師特考,300多名應考者中,徵選20人,林醫師不僅榜上有名,年僅20歲的他還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合格醫師。

日據時代,林金梁醫師曾在台灣總督府博愛會醫院服務,當時日本大量徵召日、韓及台灣的醫療、農工人員到海南島開發;10多艘船從台灣出發,只有兩艘載運醫護人員船隻,因懸掛紅十字會旗,順利到達海南島,其餘船隻均在中途遭擊沈;他大難不死,便在海南島同仁會醫院服務,並在那裡結識妻子,抱得美人歸。
民國34年二次大戰結束,日軍投降,原來在山地鄉設置的日本公醫,也一一離台,山地醫療呈現真空狀態;民國35年,他自海南島返台後,見報上緊急徵求山地鄉醫師,他決定接受政府徵召,上山服務,到衛生所擔任醫師,自此在南投縣仁愛鄉落地生根。

林金梁曾表示當年和他一起上山的,還有另一名醫師;兩名年輕醫師上山一看,差點傻眼,土地面積和彰化縣相同,佔南投縣三分之一的仁愛鄉,共有14村25個部落,住民不但分散,且近8成是原住民;山上交通不便,常常為了看一名病人,走上大半天,每次出門看診,他得揹負10斤、8斤重的醫藥品,走在崎嶇、陡峭、野獸近身的原始山林中,不僅是練體力,也練膽量,結果一年後,一同上山的醫師就先行求去。
林醫師不但在衛生所待下來,還持續服務了27年;民國61年,他從衛生所主任退休,原想回台中老家開業,但有感於山地醫師人力缺乏,決定仍留守山中,民國62年在霧社開設健安診所,他成為首位在山地鄉開業的醫師。

回憶林老醫師在山上超過半世紀的行醫生涯,除了大半歲月得和瘧疾、肺結核、砂眼、寄生蟲等傳染病纏鬥外,原住民因文化、居住環境引起的健康問題,讓他深刻體會靠醫療不足以解決,只有關懷及耐心,才是住民的良藥。
由山地助產士轉下來的急產或難產產婦,或毒蛇咬傷個案,只要病患上門,他一定馬上處理;他表示,病患走2、3個小時來就醫已是常態,最遠的還得走上10小時,他怎能忍心拒絕?

因擔心病患上門找不到醫師,就連週末假日林老醫師也不敢休診、不敢出遠門,每年只有清明時,才下山掃墓一次;他甚至連農曆春節也照常看診,除夕當天也是吃完年夜飯後,就繼續服務。
有一回,大年初一有人上門,要求林醫師驗屍,他放下碗筷就隨人去了。他表示,山地缺醫師,如果處處忌諱,居民還能找誰幫忙?
由於林老醫師對病患永不放棄,在他手上,也曾有過多起重症病患起死回生的奇蹟;一名肋膜炎引發肺膿瘍的小孩,經外地醫院宣告不治,病人送回仁愛鄉後,他為孩子開刀,先切下一小塊肋骨,再以橡皮管引出膿血,結果這孩子不但生還,日後還成了一名曾在苗栗縣和平鄉、信義鄉衛生所擔任主任的原住民醫師。
另一位罹患肺炎的孩子,在平地住院無效後,由家人領回,打算「落葉歸根」,第二天未斷氣,又被送到林醫師手上;林醫師表示,並非自己有仙丹妙藥,可讓人起死回生,只要病患一息尚存,就不放棄他,盡力治療,生命自己會有轉機;現在,這個孩子已是知名的跆拳道國手。

山地鄉另一個原住民健康難題是自殺率偏高,原住民生性單純、剛直,但受教機會有限,一遇困難、挫折,難免一時想不開;尤其山上原住民多半務農,最常喝農藥自殺。

一直陪在林金梁身邊,在診所擔任藥劑生的二兒子林武龍還記得,曾有一名婦人3天內兩度仰藥自盡,尋死意願堅決,老醫師覺得奇怪,詢問後才知道,婦人因鄰居勸酒不喝,遭眾人嘲諷,竟因此兩度自殺,為了解開心結,林醫師還特別找上鄰居勸說,要求眾人不得再笑她,才中止這場悲劇。

雖是平地來的漢人醫師,但半生住在仁愛鄉,林金梁已完全融入原民生活,他自己5個小孩全在仁愛鄉出生,都是吃原住民的甘薯、山產及野菜長大的,原住民的善良、熱情,讓他霧社當成第二故鄉,再也不想下山了。

一心要守護原住民健康,就算退休離開衛生所後自行開業,他仍持續每週兩次深入原住民部落,展開巡迴醫療,未曾中斷;仁愛鄉衛生所的原住民護士長洪鳳嬌說,這些年看著平地來的漢人醫師來來去去,林老醫師退休後,不但未放棄仁愛鄉,更把習醫的第二代留下來,繼續為居民服務,照顧原住民,這份心意令人欽佩。

林金梁的小兒子林慈龍,曾任彰化秀傳醫院急診科主任,他也放棄平地的高薪,民國80年4月上山承接診所的工作;林慈龍表示,考慮到父親年事已高,且父親堅持兩個行醫的兒子一定要有一人上山服務,想到自己從小也在霧社出生、長大,於是為了分擔父親的工作,他繼續在山上為居民服務。
2004/7/14 下午 05:13:00 http://www.hwe.org.tw/award_winners_11_9.asp

Monday, April 3, 2017

平埔族


平埔族是分佈在蘭陽平原、東北角、北海岸、臺北盆地、西部海岸平原到臺南、高雄、屏東一帶,南島語族(Austronesian Lingustic Family)的一支。由於地緣上濱海的因素,平埔族與亞洲其他地區的南島語族,一直以舟船互有來往;卻也同樣因地緣關係,當臺灣浮現於世界歷史的舞臺後,不得不首當大量來臺之外來人群政治、經濟、語言、文化等力量的衝擊。因此,自17世紀始,平埔族就面臨族群文化認同與抗爭、消失與保存的危機。
有關平埔族的人口統計,最早見於荷蘭時代的戶口調查表,當時的總數大約在4-6萬之間。日據時代的幾次調查,也約略在4-6萬之間﹔而自從戶籍資料的種族欄取消後,平埔族的人口,便不容易估算了。
儘管如此,當20世紀初,日本人在臺進行民族誌的各項調查、研究時,仍能多少藉諸族群的地緣關係、部落起源與移住傳說的歷史關係、社會組織形態的社會關係,及體質、語言的異同等原則,對平埔族提出科學的分類。
二、平埔族的分類

「族群」概念的引進與實際操作上的分類,大致成形於日據初期的調查研究者。1895年臺灣割日後,殖民政府為了有效治理臺灣,花費許多人力、物力,對臺灣南島民族從事民族學、體質人類學等領域的調查與研究。因此,由伊能嘉矩、粟野傳之丞首開其端,在大分類上延續清代的「高山」、「平埔」兩個範疇,其下劃出的族群將近二十支。
   平埔族群的分類,各家學者甚有出入,普遍來說,大致可分為:噶瑪蘭(Kavalan)、凱達格蘭(Ketagalan)、道卡斯(Taokas)、巴宰(Pazeh)、拍瀑拉(Papora)、巴布薩(Babuza)、洪雅(Hoanya)、西拉雅(Siraya)、馬卡道(Makatau),簡略介紹如下:
   噶瑪蘭族,19世紀前主要分佈於蘭陽平原;40個左右的部落,以蘭陽溪為界,分散於溪北、溪南海拔大約5-10公尺的低濕平地上。荷蘭時代的人口,約有1萬人左右﹔漢人入蘭時(1810年),則為5千人上下。道光、同治、光緒年間,由於生存競爭壓力大,族人除在宜蘭境內小幅移動或遷往今三星鄉外,不少人亦遷往花蓮,開創新天地。
   凱達格蘭族,是馬賽人、雷朗人、龜崙人三群人的總稱。馬賽人,主要指北濱地區的金包里、大雞籠、三貂三個社群;雷朗人的分佈,以大漢溪、新店溪流經的臺北平原為主;龜崙人,大致散居在林口台地的南崁溪流域、大漢溪中上游到桃園一帶。
   道卡斯族,指鳳山溪到大甲溪之間新竹、苗栗、臺中縣地區的原住民;即清代以後,所謂的竹塹社、後壠五社與蓬山八社等三大社群。
   巴宰族,為清代中部地區歷史舞臺上最活躍的民族;以岸裡、朴仔離、阿里史、烏牛欄四大社群為主,分佈在環繞豐原,北起大甲、南到潭子、東至東勢、西迄大肚山,大安溪與大肚溪之間的地域。
   拍瀑拉族,主要有大肚、水裡、沙轆、牛罵四社;地理分佈上,係在大肚溪以北、清水鎮以南、大肚臺地以西的海岸平原。
   巴布薩族,有東螺、二林、眉裡、半線、紫仔坑、阿束、馬芝遴、巴布薩等社,大致分佈在大肚溪以南,到濁水溪以北的地域。
   洪雅族,分佈在北起臺中縣霧峰、南迄臺南新營以北的地帶,可以分成Lloa、Arikun兩支,約有十三社。
西拉雅族,一般又區分為兩群:西拉雅四大社──即原住於臺南平原的新港、大目降、蕭壠、麻豆四社,及大武壠四社──原住於臺南縣烏山山脈以西,曾文溪流域平原地帶的頭社、霄里、芒仔芒、茄拔四社。
馬卡道族,原住於鳳山地方高屏溪到大武山腳的廣大平原上,即清代文獻中非常著名的「鳳山八社」。
三、20世紀前期平埔族的人口與分布
   日據初期,臺灣總督府在行政上繼承了清末民間社會及官方政治經濟體系的人群分類──漢人、熟番與生番,並基於熟番「百年前即漢化」,且大多居住在普通行政區的事實,而讓熟番與漢人一起編入地方基層行政空間,適用普通行政法,成為所謂的「帝國臣民」。清代以來的熟番身分,主要存在於戶口制度的種族欄及統計分析的項目,而不是「理蕃」政策的實施項目。
   1905年第一次臨時戶口調查後,臺灣總督府對平埔族的家戶人數、聚落分佈等實況有了具體瞭解,表1即為當時普通行政區的熟番人數與分布狀況。
表1  1905年全臺普通行政區的平埔族人口與分布
區域別
合計
區域別
合計
臺北廳
329
237
566
斗六廳
76
62
138
基隆廳
266
231
497
嘉義廳
15
10
25
宜蘭廳
1366
1360
2726
鹽水港廳
1226
1398
2624
深坑廳
20
8
28
臺南廳
1844
1882
3726
桃園廳
326
144
470
蕃薯寮廳
4639
4778
9417
新竹廳
512
465
977
鳳山廳
34
50
84
苗栗廳
994
939
1933
阿猴廳
4220
5157
9377
臺中廳
143
139
282
恒春廳
1227
1271
2498
彰化廳
107
125
232
臺東廳
3026
2941
5967
南投廳
2338
2527
4865
總計
22708
23724
46432

資料來源:臨時臺灣戶口調查部編,《明治三十八年臨時臺灣戶口調查集計原表(地方之部)》,頁2-25。
以上數據,不但讓我們掌握了二十世紀初的平埔族人口數,也展現他們的空間分佈特性。經過百年的漢人入殖,蘭陽平原的噶瑪蘭人仍維持普遍的自覺與集體認同;苗栗的後壠社群,勢力還很明確。中部的平埔族,集中在埔里;南部的平埔族,今臺南、高雄部份顯然結集在近山地區;屏東平原,則是分佈最為均勻的地區。花、東做為後山吸納平埔族人口的地區,顯然保留不少元氣。當這個分佈狀況經調查而整理出來後,連伊能嘉矩也不得不讚嘆「曠古之謎」終於開解。
   表2即為相隔三十年後(1935)的熟番人口,與1905年相較,數量頗有增加,但空間分佈卻大致略同。
表2  1935年的全臺平埔族人口與分布
區域別
合計
臺北州
1,261
1,097
2,358
新竹州
1,371
1,180
2,551
臺中州
3,590
3,620
7,210
臺南州
4,710
4,712
9,422
高雄州
13,176
13,386
26,562
臺東廳
1,901
1,799
3,700
花蓮港廳
3,013
2,996
6,009
合計
29,022
28,790
57,812

資料來源:臺灣總督官房臨時國勢調查部,《昭和十年國勢調查結果表》,頁158-307。http://www.apc.gov.tw/portal/docList.html?CID=A9E092C6104ACAD5&type=D553881BB72C42C9D0636733C6861689





平埔族在17-18世紀的地理分佈、部落名稱,迄19世紀後開始鉅變。移臺漢人,在嘉慶年間,丁口已近2百萬;平埔族以數萬之軀、守千里之地,人數上是兩極的對恃。當平埔族原居的土地開始流失、轉移到漢人手上時,平埔族群的生活空間縮小,食物供應減少,人口的生息孳養也日益無力;在生存壓力下,平埔族群展開了各種因應行動。
18世紀中葉,平埔族群在逐漸成形的清代族群政策導引下,主動或被動的移居土牛線界,成為清廷守邊的主力。19世紀中葉,臺灣史上最為人熟知的族群大遷徙次第展開,此即西部平埔族群大範圍、主動性的集體移動。中部平原的道卡斯、巴宰、拍瀑拉、巴布薩與洪雅等族,曾經集體翻越中央山脈,進入蘭陽平原;其後,中部各族更大規模的移動,則是有計劃的遷入埔里盆地。至於南部的西拉雅、馬卡道等族,不是遷移到高雄、屏東山麓地帶;便是順沿楠仔仙溪、荖濃溪,深入中央山脈;或繞道恒春、臺東,散入花東地縱谷與海岸地帶。蘭陽平原的噶瑪蘭族,也在同時往南進入花蓮平原北段。二十世紀初的族群空間分佈,已經更為零散化與多元化了。